反併購 要工會要專業 要擴大公共傳媒(馮建三)

何明修教授的〈學生權力的誕生〉,勾引出我覺得有必要,也許還有一些責任,說幾句話。

「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」的主訴求,如同2011年9月以來,反對旺中購併運動的「大人」所提,我都贊成。贊成之後,我也必須說,「反壟斷」的訴求還是流於消極。即便公平會予以駁回,大快人心之餘,亦只是退回原地,雖不是復辟,又與復辟相去能有多遠?特別是,在黎智英來台之前或之後,在購併案危機出現以前,無論是學生或「大人」們,真對我們的傳媒環境很有信心,或認為這樣的傳媒,還算堪用嗎?

我很懷疑。因此,反的運動已經到了一個升高點,必須在「反壟斷」這個主訴求之外,凸顯其他主張。假使只是反特定私人的壟斷,卻無對立方案出籠,就有可能進入統治者意識的牢籠,形同作為社運者的我們,積極同意了統治者所設定的「看的方法」。對,不要忘了,意識領導或文化霸權的意義,就在被統治者其實也以言詞或行動,強化了其正當性。

早年的「黨政軍退出三台」,就是這個統治者意識的一個重要構成,它所掩護,或也可說凸顯的是,私人資本統治一切、利潤競爭且歸為私人持有才能有效經營經濟與文化活動的世界觀。

作為1995年初一些朋友提出「黨政軍三退」,就已善意、但不夠有力地質疑其不足的人,我將這次運動的訴求,分作三類。最主要的是,駁回併購案,包括傳媒市場的界定、調查與法規的配套主張。其次,壹傳媒員工化危機為轉機,從無到有,組成了工會,試圖確保合理的勞動條件,含編採自主。第三類,媒改社聲援學生,提出「擴大公共媒體,制衡商營媒體」,含多種傳媒內容基金的設置。

後面兩類,特別是「擴大公共媒體」訴求幾乎滅頂的原因,就在「反壟斷」這個「除舊」的標題之後,沒有立即跟進「佈新」的標題,如「要工會要專業」、「要擴大公共傳媒」。若要反對私資本壟斷言論,欠缺工會作為支持專業的內部力量,沒有大規模公共傳媒作為制衡、乃至導引市場秩序的外部力量,就只能委諸企業家既聯合又競爭之後,仍有社會責任的擔當,且要阻擋股東求利之心,這比厚實工會力量、比擴大公共傳媒更容易嗎?

擴大公共傳媒之議少見天日,箇中原因多端。海外各國的公視,起步在頻道稀少的1950、1960年代,台灣的公視命運多舛,遲至1998年才開播,規模超小,又得在上百頻道中討生活,國人沒有熟悉公視的機會。過去四年,不只財團橫衝直撞,公視創台以來的最荒謬劇展也在同步進行,在其第四屆董監事延任超過兩年的背景中,擴大公傳媒的議論,有口難言。

涉及購併案的財團只肯認識一種中國,這是引起疑慮的另一個原因。通過擴大台灣的公共傳媒,肯認與開發另一種中國觀,才能有效地回應中共、或中共即便無言,卻由他人自行請纓在台代為執行的統戰。擴大公共傳媒,就能讓本地人,同時也讓對岸人民,多了一種傳媒制度的參照與選擇,這是彼此砥礪提攜、共同前進的一條道路。台灣也好,中國大陸也好,愈是能夠往非商、非官、非黨的傳媒生態移動與前進,就是愈能變化氣質,對中國大陸是好事,對於台灣也是好事。報載,美國『希拉蕊擔任國務卿不只是想化解危機,「還努力讓好事發生」』。不以國廢言,美利堅政務官的態度與認知,正是我們需要的運動精神,「反壟斷」「要工會要專業」,也要「擴大公共傳媒」。


作者為媒改學者,任教於政大新聞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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